布谷（组诗）

汪向荣

乌鸦飞过雪原

薄暮敛起终末一缕夕光

孤鸦盘旋于雪原之上

一小点污黑

在素洁的树林

仙幻的雾凇中无从归隐

彻夜，它能寄宿那处

一小滴浓墨抓迷于虚空

混浊了夜色。如斯决绝

彻夜，它能寄宿那处

比及月亮窠巢般起飞

一声惊悚划过旷野

蟾光长入下瑕瑜分明又抱成一团

一只乌鸦

不代表天外更不代表地面

在雪原上它寄宿于我方

布谷

天还没亮

它们巡更般声声请示

——布谷 布谷

已是大雪时节

麦子早已播下

油菜齐已移栽

还有什么需要补种

城市醒来了

它们密集飞过老城南

船埠上船帆落尽

古街里东说念主去楼空

一堆残堞压着押店的旧账簿

夙昔的老账已无法算清

当鸟声渐远，又听出它们的另一种发音

——不空 不空

新城不空，高楼林立 连三接二

天外不空，白云朵朵

群星密集

一粒粒落向田园的丘陵深处

那里有一大片荒坡

稳当宗祠和碑林的开采

树的见证

见证我长大

又见证我患病的

唯有这标志凶险的老桑树了

见证，砍伐这棵老桑树的

也唯有相通软弱的我

把桑果洗净当便方

把枝杈晒干作念柴火

把树干斧正，搭成一个

细长的木屋子

树又见证我伛偻着腰

钻进了木屋子

煮药也煮余生

只可奉求这棵树的下世了

它竖起来是架天梯，纵贯云上

它躺下来是具棺柩，埋在地下

我的命便是树的命

但我的病却不是树的病

等雪

我在等雪，等母亲

寓言中的当然场景

再次归附

——身着裘皮大衣的富翁

拢着厚袖，仍然喊冷

雪中扫雪的店员单衫薄衣

却大汗淋漓

富翁抓意与店员交换了衣裳

冻伤的依然富翁

母亲苦命戮力了半世纪

她把遗嘱放在以身作则里

我一世遭受的雪天莫得几场

况兼，雪很快就被清扫了

站在暖气房里，隔窗

看见一群单衣薄衫的东说念主

在那里铲雪，头上冒着热气

我不由打了寒噤

雪，很快就被清扫了

母亲的寓言还厚积在心里

一直溶化不掉